夜风是自来熟的好朋友

期末考的前一天晚上,天气太热,室友的翻书声让我觉得压抑,于是搬着板凳去了无人的天台,想着就这样安静复习到日出也不错。然而事实证明算盘不能打得太响,比如响得雷声大雨点小。坐定两分钟,我丢下课本忿忿不平地发说说:蚊子见了我仿佛我见了炒饼摊。

朋友问我:你那里是不是可以看日出?

我:对哦!看日出!

一边担心不及格,一边翻书,一边等太阳从高楼背后跳出来。喜悦。

从凌晨四点待到早上七点,下楼洗漱去考试。五点钟之后太阳越升越高,越来越耀眼,我站在栏杆边缘看着楼下没什么人的路上,觉得此时不能去散步真是太可惜了。但是天台也很好,如果可以不去考试一直待在这里,顺便在这段时间里蚊子从世界上灭绝,就最好了。

算起来,这四年在天台的时间加起来或许比在图书馆的时间还要多。有时候是白天,被一时一刻的心情牵着走上楼,有时候是傍晚,听着从操场传来的热闹人声发呆,再和室友相约避开人流去晚饭。最多的时候是夏天夜里,洗过澡,登上天台。安静像海浪覆上沙滩,楼下偶尔有人骑车驰过。不知道是谁忘记收起的被单被夜风吹扬起来,我们在被单间穿行,站在风里晾干刚刚洗过的闷热的身体。

大多数时候,天台只有我自己,仿佛是安稳看守财宝的闲龙。也有好朋友偶尔会出现在对面男生宿舍楼的天台上,但很不巧,我们常常错开。

独享天台的时候只想着什么都不做,不该做,多思的心会辜负天台的美意。我沿着风来来回回地走,室友从自习室发来微信:我很不喜欢坐在我后排的学姐。

我:为什么?

她:因为她把脚伸到我这一排的椅子上。这椅子还要坐人的啊,怎么可以这样!“这椅子还要坐人的啊”中的“坐人”是不是述宾?

我:……你走开啦!

现在我又在想念从前的夏天的天台。操场熄灯以后,才能突然察觉到风已经凉下来。首先缠绕到脚踝,然后是手臂,最后是红热的脸颊和额头,自下而上地帮人把汗擦干,再亲亲密密地与人相挽。偶尔大风鼓噪的时候,每向着天台边缘的围栏走近一步,都好像马上就能浮起来。

从天台望远,可以望一两个小时。远处高楼顶上时亮时灭的灯光在云里晕染,刷亮云层边缘。为了抢夺视线绞尽脑汁的各种人工光线里,红色与黄色太多了,映着云的颜色也斑斑点点显出红褐色,与暗沉的、近于灰青的黄。阴雨天更浑浊,水汽沉沉地驮着云,仿佛深色颗粒冲剂投入水中。

在天台很难找到星星。好像是,偶尔会有——像一个奇迹似的,而星星自己也很得意,从楼角与云之间骄傲地站出来,站到一个离人们很高远的地方引人抻长脖子去看。更多的时候只能看到月亮,青白的、金黄的、红的,以及夜航的飞机飞过拖下灯的余影,一闪一闪,诱惑地引来寻找星星的人不甘心的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