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等地攻击每一个人”......那不就是和平嘛!

梦里听到一首法语歌,醒来还在回味,觉得似乎听过,于是凭着回忆找到那首歌——不仅完全不像而且忘掉了梦里的旋律。我总做梦,也总记得梦。有些会选择在之后忘掉,但总能在梦醒后不久的一段时间里记得清楚。然而也有局限性:可以描述画面,可以组织情节,然而梦到旋律——我不懂编曲,勉强哼唱也说不清那段音乐的构成,只能咬牙面对被自己清洗干净的记忆。

因为长期存在用身体经验体会作品的习惯,所以我非常害怕伟大,哪怕春节档结束也不想去看流浪地球。虽然不知具体,但也不得不在主流社交媒体饱览众口铄金式对道具、特效、画面、音乐等视听效果的称赞,更看到有从业者以此感动道“中国科幻冲出国门”。只是在今天谈论中国科幻何时冲出国门,倒不如回顾《流浪地球》第一部时的导演访谈“中国科幻电影刚刚起步”。如果只是视听效果、拍摄工具手法进步就算科幻的进步,那么只看过《流浪地球》就标榜自己懂得硬科幻、有资格判定哪些群体看不懂,哪些群体只配看合家欢的观众和中国科幻电影的未来更是天生一对。如果这也算关注,那么中国科幻冲出国门早就不仅靠《三体》、《流浪地球》,更不只是刘慈欣。科幻是对未来的想象,如何看待科幻更是:平时没有多少视线投注,唯独一部电影像发令枪一样唤起大家对中国科幻迟钝、迟到且步履蹒跚的吹捧——说到底吹捧的中心不在“科幻”而在“中国”,不是科幻本身唤起了观众对科幻的热情,而是强烈的国族意识,是“自己家的”。

信号灯代替发令枪并不罕见,所以等绿灯亮起时通过路口,也算是一场小小的短跑比赛。只是,短跑比赛在规定里程内与平行赛道的人们竞速,而红绿灯在规定时间内与相交赛道上的人竞速。前者往往容易被视作竞争,而后者,对手停在那里——谁会在过马路的时候和另一个方向上等灯的路人较劲呢。
我会。而且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胜负欲。一个人过马路的时候,我常常计算以怎样的步速与步幅通过,能在绿灯结束前恰好踏在对面的步道。这是一场隐秘的比赛,没有人知道我精神紧绷,步伐谨慎。有时遇到转向车流,就自动唤起一场障碍赛。
我把这样的习惯归结于生活缺乏良性刺激。我偶尔觉得我们这个时代好像没法往前走了,就像一潭死水会因为一点微小的涟漪被誉为“富有生气”。比如对ChatGPT,我并没有什么网友没说过的话要说,甚至觉得网友讨论也没意思极了。从心底疑惑特德·姜所说的“信息的有损压缩”这个概念到底创新在哪里,值得被冠上“首先提出”的意义,被这样热情洋溢地引用,宛如哥伦布退休后失明但不死心地驾着小船飘到新大陆。在我看来这个所谓的概念只是一个具有个人语言特征的描述,其内涵根本不只适用于人工智能,非要说的话,也只是因为ChatGPT的冲击让大家更重视信息传播过程的这种特性。没有ChatGPT大家就不知道什么是信息的有损压缩的内涵吗?不知道传话、转写就是在现代技术之前最原始形态的信息有损压缩吗?不知道二手、三手乃至更多次精缩概括后的文献和它的原罪吗?我觉得不是。
也可能我对狂热的、任何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引起多余口水仗的互联网实在提不起兴趣,更别说那些不遗余力、翻来覆去的重复讨论。我知道大家为何兴奋,但又不希望自己能理解这种兴奋。又或许是ChatGPT还远非我理想中的人工智能。我知道又不知道,只是在配合朋友们喊“好耶”而已。说到底我觉得九十多岁的乔姆斯基的观点更有趣一点。比自作聪明讨论技术哲学的年轻网友有意思得多。

高中时我开始怀疑马克思主义,因为没有人告诉我马克思主义勾勒的理想社会继续发展下去会是怎样的。共产主义社会成了一个终极,终极之后是空白,可是只要人活着,社会一定是无限流动演进的。后来得到的解答是“共产主义社会是一个暂时只能无限接近的理想社会”,这个答案实在让我忍不住发笑。中国古话“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好像谈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大家就自动忽略或者忘记了,一个无限接近终极社会的社会其实离终极还差得远。既然差得远,又怎么敢觍着脸说“无限接近”?从此无论是谁对我勾勒伟大蓝图我都忍不住过敏呕吐。但是发令枪响了,时代的发令枪响了一次又一次,每一次都说我们站在新的起跑线上。这次我决定站在原地不动,在反方向比别人跑得更快一点。哪怕大家是为了求生躲避不断塌陷的地面。我对前途实在不感兴趣了,对不起,先塌陷一步。

2023.1.25 写
2023.4.6 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