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尔迦《小广场谣》:我要走得很远/远过这些山/远过这些海/一直走到星星边/去求主基利斯都/还给我/被故事传说培养成熟的/那颗旧日的童心/和鸟羽编的帽子/以及游戏用的木剑

【滑梯、秋千、儿童玩具】

午睡时做梦,在酒店大堂看小朋友玩滑梯,醒来继续着睡梦里的失落。我的滑梯梦被耽搁太久了,从发现社会用限重把我赶下去至今。不仅是滑梯,在附近的游乐园散步,发现用轮胎和铁链扎成的秋千,左看右看也觉得结实极了,更何况周围并没有限重提示,于是开开心心坐上去。两秒后管理员跑过来,生气地教训我:“这很明显就是给小孩玩的!”
成为大人,光明正大地享受儿童难以触及的乐趣,同样也意味着只能作为儿童特权的旁观者。我想要秋千,想要滑梯,不需要多么复杂奢侈,只希望它愿意负荷一个成年人的重量。供市民健身的地方越来越多,却没有谁愿意多架一个秋千或滑梯。难道只有儿童乐园才配拥有?还是做决策的大人认为这些当然是只有小朋友才会感兴趣的东西?

如果有人已经成年却依然惦记着儿时的娱乐,并坚持这种娱乐,他总会被教训“都多大了还玩这些”。反问“难道你们不喜欢玩吗”,往往会得到两种答案:一种是“我小时候就不喜欢玩”,原来如此,你天生就体会不到个中乐趣,还不许别人长久快乐,真是令人气闷的霸道。另一种是“我小时候也喜欢,但长大了就不应该玩这些了”,追问为什么,也只会说“幼稚”“无聊”“小孩子气”这些他自以为能当作论据的词语,无论如何也理不清逻辑。
一些成年人的做作姿态:拿起小朋友们的玩具玩得不亦乐乎,却偏偏嘴硬说只是因为回忆童年。这么别扭的人,怎么能教育出干脆地审视自己的欲望的小朋友?一边给小朋友买来玩具要求他们玩得开心——如果对方不喜欢,他就要觉得是辜负了自己的苦心——一边又教训他们“长大了就不能玩了”。小朋友哪里听得进去,他们只会想成了大人就能花自己的钱买更多玩具,却在成人后的某一刻明白原来大人那句话并不是提醒而是宣告。
世界上满是习惯性别扭的大人,心口不一比坦率容易得多。渴望迅速长大无异于亲手拉下头顶的铡刀。

不过我还是相信再别扭的大人也总有按捺不住的动心时刻。路过商场门口的投币摇摇车,看到小朋友骑在上面,兴奋得仿佛在骑真正的马,嘴上喊着口令,手指指向天空。活脱脱又一个拿破仑越过阿尔卑斯山!不知长大后再路过摇摇车,他会不会想起小时候以投入一元钱为契机诞生的英雄志愿?

【慢慢走向高处,脚下一阵眩晕】

不会骑自行车。并非毫无学骑车的意愿,而是因为实实在在的恐高。意识里有一条地平线,双脚离开它超过二十公分,对我来说就已经是在高处。初中时学校组织去郊区的拓展营,第一节课是爬高墙,一根麻绳系在腰上,脚下防护不过两层棕榈垫。我爬了几步就开始害怕,人挂在绳上,心飞在被太阳系除名的冥王星,恨不得自己也从太阳系除名,最后坐在高墙上大哭。结束后老师委婉批评:有些同学心态不够好,不够勇敢,应当鼓起勇气。高中时第一次做台阶测试,我被分在最高层的台阶,吓得一动不动。天哪,这样高的地方,让我面向下层走下去都困难,更别说要背过身去倒着走,即使只是一层的幅度。老师吹起哨,打着节拍,我硬着头皮跟上,后来节拍越来越快,我也越来越害怕,摔倒在台阶上。
这次老师没有批评我不够勇敢,而是说我心肺功能不好,耐力不足。我解释了自己天赋异禀的恐高,老师觉得难以置信:怎么会有这种人?
朋友抱起我,问:怕不怕?我:怕。
朋友骑车载我,问:怕不怕?我:怕。
她们觉得难以置信:怎么会有这种人?

可是如果按照梦暗示醒时压抑的欲望来解释,那我对登高的欲望实在太过强烈。我做过无数个登高的梦,从高处一跃而下的梦。梦到自己一步一步拔地而起,走到比树顶更高的地方。梦里怕极了,心跳加速,然而不知道怎么下来,只好越走越高。醒过来时心脏好像突然坠向地面,虽然它在体内安稳地待着。唉,我可是带你去了平时根本不会去的高度呢。
喜欢弹力高跷,只是我不需要穿戴就已经在害怕。梦里的我就像踩在弹力高跷上,或者在体验一款名为《高跷模拟器》的游戏,核心玩法是向更高处漫游。
但偶尔也想克服恐惧。毕业前和朋友走到操场的最高层看远处的积云,云层边缘被落日照亮,仿佛背面有仙人在住。那天我们手拉手走下高台,一拍即合地去散步,门口电子屏显示:“现在时间2006......”

【赛博朋克酒保的一千零一夜】

《VA-11 HALL-A:Cyberpunk Bartender Action》,我确实非常喜欢这款游戏,证据是Steam记载用户k⚪k游玩时长高达96小时。即使在赛博朋克世界里真正引人注目的依然是爱与恨,矛盾与谅解,欲望与新的欲望。人类的自言自语继续着它的事业。
同时身处事件内外的身份太迷人了。作为酒保的Jill在事件之外,她只负责观察、服务、倾听,处理酒吧内的麻烦,结交朋友。但同样作为酒保,她也在事件之内。因为这个酒保得知的内幕太多了,她有意无意的举动总会成为这座城市未来的一部分。她认识了一个白骑士,和她成为亲密的,可以在后巷说真心话的好友,却也仅止于此,那些白骑士与反叛组织的斗争都是她听说的。她认识了当红偶像,获得她的礼物,了解她的真实情绪,获得她送出的开场曲,却不需要发展更亲密的关系。她还帮助一个和母亲吵架的女孩,接待隐藏身份的怪人,调侃背景成谜的同事。成为朋友就够了,很多时候“攻略”的意味并不只是产生爱情,达成结局也并不代表着故事就此结束。

比起化身主人公和其他人产生联系,我更倾向于把这个游戏当作Jill对玩家讲述自己的“酒吧一千零一夜”故事。今晚有谁来过了?她们谈论了什么话题?Glitch City正在发生什么?今晚的工作结束——今晚的故事结束,就是这么回事。该回家和猫一起玩了,其他的明晚再说。
还有一款题材类似的游戏叫《Coffee Talk》,只是比起饮咖啡,我还是觉得微醺状态下人们不由自主卸下心防的意愿更强烈。成为调酒师真的能听到这么多故事么?我不会饮酒,也不会调酒,是不是注定只能在Jill的一千零一夜里给自己点一千零一杯Sugar R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