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累。

一个人在一件事上跌倒太多次却还要坚持,人家就会觉得你执迷不悟,在做白日梦。这样说当然是贬义,可我也是真的很难因为这样的评价感到羞愧——从来没有过——大概是因为我喜欢的东西,我想努力的事,正是从白日梦里长出来的。

人们对他人的生活往往比对自己的期待值更高,容忍度更小。街谈巷议里,有人生活顺利久了,偶尔被迫脱节一下再回来,人家会觉得情有可原。主动脱节,他们就觉得不可思议。脱节太久,或者拒绝他们那套幸福的标准,却又一时半会拿不出什么能吓得住人的成果,那就不由分说要被判为自讨苦吃的幼稚罪,该打入牢狱受成熟之刑——用他们的方式把你强行推回轨道上。“本次列车终点站:为你好!”
我是主动选择和社会脱节的,本科过得太累了,太不高兴了,必须停下来想一想。停久了,我想动,可又发现动不了。突然一瞬间找工作的人比工作多得多。那些启事明明挂在那里,就一直挂在那里,你也不知道那个位置究竟有没有人在做事,投石问路却屡屡石沉大海。找不到工作,那就去考一个试吧,至少考上了还可以去学喜欢的东西。可我真的不擅长应试,一考试我就难过,卷子也写不出来,面试更是说不出话。而那些活得很顺利,好像对什么形式的考试都不头痛的人,随手放一只钓钩就串起一条河。我从未对他们的收获有兴趣,连钩子也不放在眼里。从结果上来说它有用,可那并不是我需要的。就是这样的想法,让我在过年时被邻居家比我小五岁的男孩评价“姐姐真是太幼稚了”。

“一步错步步错呀!”可我真怕“按部就班”这个词,怕“什么年龄干什么事”。糖衣上印着“过来人的经验谈”,可是拆穿了这些过来人的皮面,里面包裹的只是宿命论。在他们眼里全世界人民走在同一个楼梯上,人数刚刚好够发生一次踩踏事故,谁指挥无所谓,怎么走也无所谓,重点是要统一行动,不听指挥就是害群之马。谁要是想挣扎着从人山人海中露一个头出来喘口气,靠在墙角歇一会儿,那简直伤天害理。“怎么别人都不像你这样?”我喜欢命运这个词,像是系统拒绝监测人员介入、自动生成的天气预报。在我心里命运和爱同义。但我并不相信命运,像我并不真心相信爱,我只相信它们人人不一样、时时不一样的表象。小时候我看书,他们说我看的书“太成熟”,太“大人”。我写日记,他们说我太悲观,太多愁善感。长大后我看书,他们说我“太幼稚”,太“小孩子脾气”。我做什么决定,他们说我“太乐观”,“太没心没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不重要,只要我不听话,那么我的情绪就没有一刻合时宜。就像在宴会酒水里加捏碎的烟丝,把甜酒也变苦,把苦酒变得更恼人。只有从前也这样做过的人哈哈大笑,可找出始作俑者,他也是主张应该挨打。